我既已投身清池,你又何苦自掛東南枝!
花燈節上,我的手絹被風卷起,落入你的懷里。你把絹帕細心疊好,送還給我,只說一句:“姑娘,好生保管!”便轉身離去。我抬起羞紅的臉想和你道謝,卻只看到你的側臉。
本以為將永不相見,卻在廟會上遇見了你。在廟會的茫茫人海中我被一個陌生男子撞了一下,搖搖欲墜之際,是你扶住了我。可不曾想,還是把腳給扭傷了,婢女也走散了。你好心把我背到醫廬,陪我坐在湖邊休息。我羞澀的向你道謝,你朝我微微一笑。我看到你臉上因背我而出的汗,從懷里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幫你擦汗。你接過手帕,看到上面我閑時繡上的牡丹花,便夸:“姑娘,好手藝。”我陷入你的溫柔體貼中不可自拔。我們談天說地直到婢女匆匆來到。
我們又見了幾次面,我們聊天、泛舟、游湖,無話不談。我知道我喜歡上你了,但不能說,婚姻大事豈能由我作主,我怕你笑我太癡心。但沒想到幸福來的這么快。你前天才說:“我喜歡你”,后腳卻媒人就上了門,我就這樣風風光光地嫁給了你。
當我感嘆我的幸運時,沒想到事情成那個樣子。我十三歲能織精美的白絹,十四歲就學會制作衣服,十五歲能彈奏箜篌,十六歲就開始朗讀詩書。我自認為遵守了府中的規則,專心不移。我知道你依然愛我。可我獨守空閨的寂寞是你不能了解的,三年下來你陪在我身邊的時候竟用手指都算得出來,絲巾哭濕了一條又一條,失眠了一夜又一夜。我常坐在窗前等你回來,醒來時卻發現淚已不自主地流出。空蕩蕩的房間,只有我這個行尸走肉在獨自啜泣。
“轟隆隆”地雷聲響起,我害怕地縮在一團。這雷聲是魔鬼,我親眼看見它殺死了最疼愛我的父親。父親那被電擊得扭曲的臉似乎在我面前,你卻不曾回來,只有陪嫁過來的小蓮緊緊地抱住了發抖的我。就連最脆弱的時候,陪著我的人也不是你。
每天雄雞打鳴我就要上織布機織布,每夜都勞累到子時。每兩三天織成五匹布,思念成災,一不留神卻劃破了手。手上的傷痕遍布,卻不及我心上的萬分之一。即使這樣婆婆還是嫌我織得太慢,欲把我趕出家門。我知道并不是我織得慢才會被趕出家門,而是婆婆嫌我三年竟一無所出。我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,一年見不到幾日,好不容易回來了,卻累得倒床就睡。要我怎么有所出呢?
我知道你對我的情意始終未變,故回家后約定等你。你是孝子不會違背母親所說的話,縱使不愿也只能選擇放手,我雖善解人意,但心始終不是鐵打的。被趕出家門后,便像塌了半邊天。長兄如父,我區區弱女子又能做什么?只能以淚洗面,裁衣待嫁,我知道你知道后會怪我。但沒料到你竟懷疑我對你的用情之深,夫妻三年你難道不了解我嗎?我是貪慕富貴的小人嗎?我體諒你怒火攻心,口不擇言。但你既然那么認為我活著還有何意義,我的心從來只在你身上,今生今世、永生永世都只在你身上。如果死能證明我的清白,那我就死了吧!
我既已投身清池,你又何苦自掛東南枝。你家只你一個男丁,你死了,婆婆怎么辦?小姑怎么辦?這個世道有太多的不公道,你身為男丁就應保護她們,不要又釀成一場悲劇。不要讓你我的事在小姑身上重演,生時聚少離多,死卻同穴而居,真是可笑可悲。今已為幽魂,對這世間已無牽掛,只愿轉世的我們不要再離別!